逝水可追忆，重来是寻死

#想对十年前的逝水自己说#

群蚁汹涌上身，啮咬，可追喷酸，忆重我浑身麻痹，寻死动弹不得，逝水眼睁睁被大力蚁扛进黑洞。可追口能言，忆重愤懑发声，寻死日常投食肉粒蛋屑，逝水就这样报答我，可追把我当口粮？蚁们说，忆重感谢，寻死感激，逝水感恩，可追送君一程。忆重来到一个眩亮敞口，蚁们把行尸走肉呼啦扔出去。

倏忽穿越时空，回到昨天，哪个昨天？稍打听，是十年前。人生重来，还得从我开始，从前我开始。找到百无聊赖的前我，说我是十年后的他。前我毫不惊讶，哂笑说，看着像，可是世上相像的人多得很，他也时光旅行过，在谵妄中。见他不信，我指认右脚掌心有颗黑痣，这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人不知的体征。于是他相信了。

前后之我聚首时光里，有何意义？我知道历史底牌，揖别庸碌晦昧，规划实现全新的富贵的未来，那是顺理成章。方便法门之一“炒房”，之二“炒股”，倾家荡产，卖血卖肾，一切可换钱的东西都变现，投资大赚。忽然前我狠狠自抽一巴掌，打在他脸，我脸同步生疼，他悻悻嘲笑“我们是老实人”，老实人一根筋，怎么没想到方便法门之大者“博彩”！

买彩小本大利，有从后知后觉转到先知先觉的我，中彩手到擒来，倍投，掏空奖池。临阵，前我却又退缩，担心我记忆出错，害怕彩金打水漂，不如先核查，望本期做下期。好说歹说他出从，偏我身无分文，徒呼奈何。晚上开奖，出号如料，我埋怨前我优柔寡断，他倒是喜形于色，欢呼有门。

下期真金白银投注，看开奖，俩货傻眼了，无一中标，是我脑抽记错号码，还是前我手滑写错数字？我当然诿过前我，上次就实战该多好，大骂他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、竖子不可教笨蛋狗不理。前我回怼，老杂毛，害我血本无归，还没找你算账呢，竟敢骂我？我说我骂自己，怎么不敢，我是笨蛋蠢猪二百五。

前我欲再战，我说不行了，人生落子无悔，要悔也在事后，所以叫“后悔”，后悔于事无补，玄力给我们人生第二次选择，我们却浪费了机会，再战也是一样结果。俩货垂头丧气，我忽地灵光一闪，我们这回错失良机，如果再往前穿越，天赐良机仍然有效。

前我双眼放光，同去，同去！去什么时间？回溯十年，是新千年伊始，那时我外出卖力打工，那是我们的至暗时刻，就回到那节点吧。夜半时分，我拉前我来到水边，水中月亮倒影明晃晃，时空隧道闪现入口，我们咕咚咕咚跳进去。

如愿来到目标时间，我仍是我，十年前的我变中我，二十年前的我是前我。找到前我，是晚上加班后，他木然走出工场，步行回附近的出租屋。路上车水马龙，远近灯火辉煌，天空群星璀璨。

拦住前我，在他狐疑中，说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人不知的体征。他往路沿坐下，脱鞋，板起芬芳右足，掌心赫然一颗黑痣，说，你们怎么知道？中我说，因为我是你。我说，因为我是你。前我又问，什么时候知道？中我说，现在。我说，现在。的确如此，知道自己脚掌有痣是那个时候，工友谈论相学，说脚掌有痣踏星行好运，我便尥足察看，发现一颗幸运星，油然窃喜期许。

翌日，实施转运大计，这回，有中我的记忆，有我的记忆，双重记忆校勘，错不了，涂码也小心奕奕，再三确认无误，终于斩获大奖。我们聚宴路边摊，庆贺成功。路上车水马龙，远近灯火辉煌，天空群星璀璨，世界多么美好，明天的太阳流光溢彩，从此以后，太阳每天都是新的。

撸串吹啤，酩酊大醉。晕眩之际，天上星星地上灯火陡然旋转搅和，搅成浩渺漩涡，前我突然不见，中我与我漂流混沌无边，一个声音在回荡：前我已改变命运，他的未来不是你们的模样，你们必须从他的人生消失。一道电光贯顶中我，烧成飞灰，又一道电光贯顶烧我，烧成飞灰。

睁眼，一场梦，汗涔涔喘气，脑门奇痒，是蚊子叮破梦境。理顺纷乱思绪，原来如此，原来如此！时光不会倒流，人生不能重来。过往人生的每个选择，都是基于当时思维和处境的必然选择，衍生的后果可以倒推选择的对错优劣，幸有当时、悔不当初，不过事后聪明，人生就在喜悦悔恨中走到如今的样子。

不接受不如意，神秘力量助人回到从前，那会如何？重新选择，人生变好，既然已经变好，又有什么理由穿越呢！这就形成悖论。假设悖论不存在，强行重来，人生必然另行轨道，就没有了现在的你，你能穿越改命，别人也能，人人改命变运，世界景况势必流于荒谬。所以，时光旅行如果成立，意味着宇宙秩序重置。

是好是歹，个人如今的状态，自作自受自认自领罢，重来不可能，就算可能，不但不好简直作死。当下处世，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中，选择多多，你做了什么选择，你做的任何选择，必然觉得最适合自己，几年后几十年后回味，喜或悲，前事不忘后事之师。

往者不可谏，来者犹可追。怎么追，举步徬徨，谁可指点迷津？未来的我即使已经存在，也不可能穿越回来点化我，那等于自杀。想起一首歌，卡带时代朱逢博唱的美国民歌《将来是怎样》：

当我是个小小姑娘

我问我妈妈，将来是怎样

我会很有钱，我会很漂亮

她这样对我讲

将来是怎样

谁知道将来是怎样

将来是怎样就怎样

怎样就怎样

-

如今我也成了母亲

我女儿问我，将来是怎样

她会很有钱，她会很漂亮

我这样对她讲

将来是怎样

谁知道将来是怎样

将来是怎样就怎样

怎样就怎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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